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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争执(1 / 2)

谢景熙言出必行,把两边的人都带回了大理寺。

按规矩,问审要分开进行,而因着沈朝颜身份不同,她自进来就被人带去了谢景熙的讼棘堂里候着。

夜漏将阑,有寅时的鼓声从远处漫过来,凉沁沁的。

沈朝颜等得不耐烦,起身想打探,甫才行至隔扇门前,就跟推门那人撞了个满怀。

清冷月华如水而下,把来人的紫衣玉带都衬出了几分淡远。

两人对视一眼,两厢沉默。

谢景熙也懒得同她打官腔走过场,面无表情地绕过沈朝颜,径直往堂内去了。

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
谢景熙行到案前坐下,一句话说得轻慢至极,甚至都不曾给沈朝颜一个正眼。

沈朝颜怔忡,继而哂笑一声,问谢景熙到,“霍起呢?”

面前的人埋头走笔,如实回到,“走了。”

沈朝颜蹙眉,又问:“那王翟呢?”

“也走了。”

当真是乾净俐落、言简意赅。

沈朝颜几乎冷笑出声,“都说为官一任,造福一方,谢寺卿这麽无为,御史台知道麽?”

上座的人闻言停了手中的笔,半晌,他终於露出今晚以来的怕是不可能的,故而当下听李冕提及,反而觉得释然。

然不等他回应,李冕却兀自道:“沈府连夜招了太医过去,朕也就关心多问了一句,谁想李署令说郡主伤势不轻,且像是……”

李冕顿了顿,左右一扫,才压低声音对谢景熙道:“李署令说,像是被人给掐出来的外伤。你也知道昭平的x子,但这次,她不知是怎麽了,只对人说这伤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,其余的全都闭口不提。”

“哎……”李冕叹气,又颇为痛心地道:“郡主从小娇养,父皇和沈仆s从来都舍不得重罚。可李署令却说郡主的脖子上、肩上都是……哎……外人都以为她是个刁蛮的x子,有仇当场就报,受了什麽委屈也从不会藏着掖着。但只有朕清楚,从小到大,她因为朕所受的委屈真是……”

一席话说得一叹三叠,仿佛下一刻就要泪sh满巾。

谢景熙沉默地听着。

虽说知道李冕的话里有夸张的部分,但沈朝颜此次的做法,还是让谢景熙着实意外了一阵。

不过细想也有道理,若是沈朝颜真将他伤她的事告诉了李冕,现下这个时局,李冕给她出气也不是,置之不理也不是,反倒多惹一人为难。

所以,她竟也会为了在乎的人收敛脾气,委屈自己麽?

心里似乎有一种情绪在翻涌,谢景熙不想承认,那叫做内疚。

一旁的李冕见谢景熙长久沉默,便也不再多说,挥手让他退下了。

回大理寺的马车上,谢景熙一路心事重重。

及至下了车,他看着大理寺的朱漆广门思忖片刻,还是转身对裴真道:“你去把我放在讼棘堂卷宗阁上的那个漆木盒取来。”

裴真看着埋头紮回车厢的谢景熙愣了愣,不解道:“大人这是要出去麽?”

谢景熙“嗯”了一声,往後靠上车壁,表情淡然地转起手上的扳指。

“可大人早上不是叫了唐少卿议事的麽?”

裴真眼见谢景熙脸上的表情沉下来,慌忙找补到,“不知大人要送东西到哪里?不如卑职替大人……”

“你今天很闲是不是?”

没说完的话被谢景熙打断,裴真闭嘴,乖乖转身去取漆盒。

另一边,沈府後院的卧房里,沈朝颜正懒洋洋地卧在榻上,轻拍着脸上的胡瓜片儿。

yan光透过半开的海棠纹茜纱窗洒下来,映出nv子雪肤上的零星淤痕。

有金拿着个胭脂盒进来,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——美中不足、白玉微瑕。

有金嘴一撇,不禁为沈朝颜昨晚的遭遇不平。

“郡主,”她行至榻旁,将手里的东西打开问:“您看看颜se可以吗?”

沈朝颜用指腹沾了点,在手背上缓缓晕开,一道紫红se的印迹便显现出来。

“这是上好的胭脂混着草木灰调出来的颜se,那胭脂师傅说,抹在身上假冒淤青,只要不沾水,保管看不出。”

“嗯,这颜se确实挺像的。”她点点头,接过有金递来的sh巾,把手上的se块又细细地擦了。

“郡主……”有金是个直肠子,憋了半天,还是忍不住问沈朝颜到,“昨晚那件事,您为何不直接要皇上替您作主?整这些,麻烦si了。”

擦手的巾帕被抛回来,沈朝颜“啧”了一声,瞪着有金嗔怪道:“你懂什麽。”

见有金一脸懵懂的模样,沈朝颜只好恨铁不成钢地解释,“当下朝局,沈家敢和谢家翻脸麽?”

有金摇摇头。

沈朝颜又问:“那皇上敢跟谢家翻脸麽?”

有金想了想,片刻後还是摇了摇头。

“那不就对了!”沈朝颜道:“既然皇上和沈家都不敢跟谢家翻脸,那我让皇上替我做个什麽主啊?”

“可这样的话,”有金一脸委屈,“你昨晚受的那些气……”

沈朝颜笑着打断了有金的话,“在我这里,从来没有白受气这一说。”

她顿了顿,忖道:“若是皇上能把我昨日教他的那些话带到,我倒有六七成的把握,谢景熙最近会来看我。”

“那之後呢?”有金问。

“之後?”沈朝颜看她,巧笑道:“之後的事,你看着不就知道了。”

毕竟,相b起一个无喜无忧、无惧无怒的人,谢景熙昨日一怒,实则是给了沈朝颜机会。

撕破脸或者哑巴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,她愿意用这个机会,赌一赌谢景熙的“良心”。

“哦……”

面前的有金讷讷地点头,一副心有不忿的样子。

门外的家仆在这时来报,说大理寺卿谢景熙谢大人在府外求见。

沈朝颜闻言jg神一怔,一骨碌从榻上翻了起来。

“铜镜?铜镜!快点!”沈朝颜催促着,提裙往妆台前的绣墩上一坐,又急慌道:“这里,还有这里,都帮我抹一点,快!”

有金捧着胭脂盒,看见她露出的大半个肩膀,心跳都不禁一滞。

所以这些伤……郡主等会儿都要露给谢寺卿看麽?

有金话本子看得多,此时已经从沈朝颜肩上的伤,想到了两人的孩子应该跟谁姓的问题,脸上越来越烫。

“等下知道该怎麽做吗?”沈朝颜不忘叮嘱。

“嗯嗯,”有金点头如捣蒜,“一切看郡主手势,听郡主指挥。”

准备就绪,沈朝颜又倚回了榻上,对着廊下的家仆回了句,“领他进来吧。”

当谢景熙得知沈朝颜见他的地点是在後院的时候,还是略微迟疑了一瞬。

但思及皇上说郡主伤势颇重,再加上又是探病,确实不好问了又突然不去。

谢景熙犹豫片刻,还是跟着引路的家仆进了沈府。

穿过三道垂花拱门,就到了沈府nv眷所居的後院。

不过沈母早逝,沈傅也没纳什麽妾室,膝下又只有沈朝颜独nv一个,故而现下的沈府後院里,实则只住着沈朝颜一人。

竹篱左右,砌石花栏。

谢景熙行至廊下,远远便瞧见院子里一片浓淡疏密的朝颜花。

他忽而忆起闲时翻看过的百草录,此花喜光、喜sh、不耐寒;x苦寒,藏微毒。

不知怎的,心里生出点异样,谢景熙居然掀了掀唇角。

家仆将人领到外间便退下了,不多时,沈朝颜被有金搀着,从里间行了出来。

时值七月,暑热依旧难耐,再加上伤处要热敷和施药,沈朝颜便只穿了件齐x儒裙,外罩一层轻薄的云纱大袖披衫。

这麽一来,白皙肌肤上那几道深深浅浅的淤痕,便几乎没有任何遮掩。

谢景熙虽为人淡漠,但也是谢家严谨家风下教导出来的,当下情景,自然不能过於直白地细看。

他匆匆一瞥,便移开了目光。

沈朝颜行至绣墩上坐下,姿态倒也不显得弱柳扶风,期间谢景熙听到她喘了两声,不太像是装的。

握着漆盒的手暗自收紧,谢景熙终於听到那个冷淡的声音。

她无甚情绪地唤了他一句,“谢寺卿。”

他这才回神,清嗓回礼,“臣见过郡主。”

沈朝颜哂了一声,语气不屑,也没让有金看座,斜身往茶案上一靠,问:“若是我没记错的话,谢寺卿公务繁忙,说一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,今日怎得有空过来?来看我笑话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谢景熙态度恭谨,早知道此番前来会被她刁难,便也坦然。

他从袖子里0出那个漆木盒,双手呈上,补充道:“臣是来送还郡主玉簪的。”

“哦?”沈朝颜不领情,反问:“所以是裴侍卫ch0u不开身,还是找不到沈府的路,一只玉簪,竟要劳烦谢寺卿亲自走一趟?”

谢景熙神情淡然,“玉簪乃nv子私物,假别的男子之手送还,不妥当。”

沈朝颜沉默须臾,眼神示意有金收下玉簪,又淡声吩咐了一句,“看茶吧。”

“诶!”有金将斟好的茶盏奉给沈朝颜,又转身要去给谢景熙倒。

然不等他婉拒,两人只听一声嘶痛,接着便是茶盏翻倒的声音。

茶水溅出来,氲sh了地上的缂丝秀毯。沈朝颜抱肩缩在坐榻一隅,像是痛得很了。

有金吓得连忙放了手中茶具,倾身上前查看。

一片慌乱之中,谢景熙看见沈朝颜那张过分苍白的侧脸。

她看起来,似乎真的是,很疼……

“郡主别怕,有金这就去把大夫叫来。”有金手忙脚乱地跑了,甚至连房门都忘了掩上。

屋里的兵荒马乱一止,周遭即刻安静下来。

许是因着之前热闹的b对,这时的静,便无端显出几分凝滞。

谢景熙看了看桌上空置的茶盏和榻上依旧抱着肩的人,恻隐之心到底是动了几分。

他行过去,沉默地拿起另一个空盏,斟好热茶递到了沈朝颜手边。

面前的人怔了怔,而後缓慢地转头过来。

午後的yan光透过茜纱窗落在她的眉眼,在卷翘的睫毛上镀下一圈金晕。

谢景熙看见她眼尾的一抹兴然,一闪即逝,但足以让向来明察秋毫的他洞悉出些许端倪。

而也是在这短短一刹,沈朝颜似是同样觉察出他眼神的变化,下一刻,一只凉而滑的手,就紧紧扣住了谢景熙的手腕。

手里的茶水漾了漾,泼洒出滚烫的一片,从谢景熙的虎口滑落,留下一路的红痕。

既然狐狸尾巴都露了出来,沈朝颜自是没打算再装下去。

她眉眼弯弯地看向谢景熙,用食指抹下脸上敷的珍珠粉,全都蹭在了他那只端着茶盏的手背上。

白晃晃的一道,泛着莹亮,在濡sh的皮肤上晕染开,带着点旖旎。

分明是剑拔弩张的一刻,谢景熙却被她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一撩,g得心跳微滞。

他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道白,冷声问:“郡主大费周章地装病,难道就是为了引臣过来,g引微臣?”

面前的人一愣,继而笑得更开,就差捧腹道:“世人都说nv子多情,脑子里都是些风花雪月,可我今日才觉察,这话简直是偏见。”

谢景熙蹙眉,神情变得不耐起来。

没等他再问,沈朝颜就着两人这拉手的姿势更近了一分,小声且得意地在他耳边问:“谢寺卿还记得昨晚,我同你说过的话麽?立场这种事,玄妙之处便在於,有时候别人怎麽认为,反倒b你自己怎麽想的要更加重要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?”谢景熙的声音沉下来,挥手想甩开沈朝颜的桎梏。

然而她就像是早有预料,一只手将他扣得si紧。谢景熙这一动作非但没将人甩开,反倒一个使力将人从榻上扯了起来。

“呀!!!”

耳边传来nv子的惊呼。

腿上倏然一重,怀里便多出一个温热的nvt。

而手里的那杯热茶早已拿不住,连带着青釉的茶盏都松了,落在地上,骨碌碌滚出老远。

“哎呀!!!”越来越多的声音从屋外集结而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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