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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竹马(1 / 2)

沈朝颜循声望去,只见晚霞铺满的朱雀大街上,一个身着戎装的少年於前方高马上回头,剑眉星目、气宇轩昂。

金se的余晖落在他的眉梢和铠甲,把本就深邃的轮廓描摹得英挺无双。

那人见她愣怔,也不管队伍和在场百姓的注视,翻身从马上跃下,将沈朝颜一把拽了过去。

见她还是一脸惊讶的样子,那人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,笑道:“这麽看着我g什麽?是不是见本将军生得愈发俊朗,x口有点扑通扑通?”

“……”沈朝颜无语,心想怎麽男人的脸皮难道是跟着年龄一起长的不成?

霍起被她这副嫌弃的表情逗笑,嘿嘿两声,又道:“就说都快走到朱雀门了还不见你,我差点以为下面的人办事不力,没把那封信送到你手上。”

信?

沈朝颜表情僵y,半晌才想起来,昨日……

有金似乎是跟她提过,霍起给她送来了一封信。

“怎麽?”霍起见她神se有异,“你真没收到我的信?”

收到了。

只是根本没放在心上,早就抛诸脑後,扔去了十万八千里……

沈朝颜糊弄着笑了两声,挣开霍起扶在她肩上的手,大言不馋地道:“收到了收到了,这不忙完正事就来迎接你了嘛?”

“正事?”霍起呲笑一声,俯身凑近她面前笑到,“没想到士别三日,你这一天居然还能有正事做了?”

沈朝颜抬手就想ch0u他,却被霍起绷着嘴唇提醒,“外面外面,要面子……”

行吧……这一笔她先记下。

沈朝颜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耳边的鬓发,目光扫过他身後的卫队,“所以……你现在是要去哪儿?”

霍起被这麽一提醒,恍然道:“我刚进京,自然是要先去兵部报导的。”

沈朝颜点点头,压低声音问:“不会就是之前王瑀手下几个监察御史闹出的军饷的事吧?”

霍起目光微沉,不置可否。

沈朝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,举重若轻地拍拍他,安慰的叮嘱了一句,“那快去吧,别耽搁,又给有心的人抓了把柄。”

霍头,翻身上马。

队伍又开始往前行进,及至霍起骑马行过沈朝颜跟前,又恢复了方才那种皮猴子的状态。

他俯身下来,笑嘻嘻对沈朝颜道:“那今晚平康坊,我这边弄好了就来找你,不醉不归!”

一听晚上有人陪喝酒,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愁思瞬间消散。

沈朝颜点头应下了。

楼台灯照,车马往来。

沣京城华灯初上的时候,南曲已是一派歌乐生香的景象。

朱栏绮疏、竹帘轻幔的楼台里,一身男装的沈朝颜和霍起并肩而坐,待到两人说完自己的近况,都幽幽地叹出口气来。

“所以你此次回京,大概呆多久?”沈朝颜问。

霍起摇头,顺着她的话接到,“那要看王瑀那帮人都做了些什麽准备,能困我多久了。”

“怎麽?”沈朝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,追问道:“军饷的事很棘手?”

“军饷就是个幌子。”

霍起轻哂,“今年户部调拨给振武军的军备物资,大都是以次充好。十石粮里三石都是只能喂马的陈粮,就连兵器甲衣折损都在三成以上。

王瑀那帮人就是想趁着沈伯父去世的机会排除异己,只要振武军今年再向朝廷提出要物资,他们就会以挥霍军饷为名,联合御史台弹劾,要我回京解释清楚。”

“那你怎麽办?”沈朝颜问。

霍起呲笑一声,轻蔑道:“振武军自己会对物资有详细记录,真要这麽简单地扣帽子,肯定是不成的。”

“那他们让你回京是为了……”

“为了让我在沣京当人质,好以此牵制我家那个驻兵北庭的老头子。”霍起答得倒是云淡风轻。

确实……

若是王党拿军饷说事,霍起不进京,就是做贼心虚;进京,他们恰好以调查为由,扣霍起为人质。

思及此,沈朝颜不禁有些担心,但要问的话还未出口,霍起便吊儿郎当地往榻上一斜。

“不过你别忘了,南衙十六卫和北衙禁军,至少有一半都是效忠皇上和霍家的。王瑀就凭着个左骁卫和金吾卫就想把我押为人质,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吞了谁。”

“所以你就别担心啦!”说话间,霍起又恢复惯常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,一只脚架在膝盖上和着小曲儿微点。

“那倘若王瑀拉拢了谢家呢?”沈朝颜犹不放心。

霍起被问得愣住了。

沈朝颜继续道:“倘若王瑀拉拢了谢家,霍家和效忠皇上的那些人,可还有能力与之抗衡?”

这个问题好似当头一bang,周遭静默,气氛霎时变得沉重起来。

其实不消霍起明说,沈朝颜也知道,倘若谢家能像现在这样保持中立都还好说。

可一旦谢家选择与王瑀共谋,不说一个霍家,只怕是这大周的江山恐不日都要变天了。

许是话题过於严肃,两人一时都不大愿意面对,於是相顾无言,只得默默听着妆娘新谱的曲子。

金声玉振,云起雪飞,不愧是众多富商大贾魂牵梦萦,甘愿为之一掷千金的平康坊花魁。

霍起抿了口手中的酒,正觉烦扰稍解,一声巨响过後,两人的房门却被人从外面踹开了。

门口呼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。

“大人!大人!”

百花坊的妈妈追在後面,半求半劝地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袖子,陪笑道:“妆姑娘今晚真的不能待客了,大人莫怪!大哎哟!!!”

老鸨一声惊叫,被一人踹翻在地。

“贱人!”有人从腰间ch0u出佩剑,威吓她到,“我们公子的身,岂是你这种低贱之辈可以轻易沾染的?!”

森凉的白光一晃,那鸨母当即吓得噤了声。

沈朝颜一怔,往拔剑那人身後看去,果见一人被簇拥在中间,众星拱月,看不清样貌。

及至那人从众侍卫之中行出,沈朝颜看清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才惊觉,这种招摇过市的行事作派,全沣京除了左相王瑀家那个嫡公子王翟,怕也真是找不出怕是不可能的,故而当下听李冕提及,反而觉得释然。

然不等他回应,李冕却兀自道:“沈府连夜招了太医过去,朕也就关心多问了一句,谁想李署令说郡主伤势不轻,且像是……”

李冕顿了顿,左右一扫,才压低声音对谢景熙道:“李署令说,像是被人给掐出来的外伤。你也知道昭平的x子,但这次,她不知是怎麽了,只对人说这伤是她自己不小心弄的,其余的全都闭口不提。”

“哎……”李冕叹气,又颇为痛心地道:“郡主从小娇养,父皇和沈仆s从来都舍不得重罚。可李署令却说郡主的脖子上、肩上都是……哎……外人都以为她是个刁蛮的x子,有仇当场就报,受了什麽委屈也从不会藏着掖着。但只有朕清楚,从小到大,她因为朕所受的委屈真是……”

一席话说得一叹三叠,仿佛下一刻就要泪sh满巾。

谢景熙沉默地听着。

虽说知道李冕的话里有夸张的部分,但沈朝颜此次的做法,还是让谢景熙着实意外了一阵。

不过细想也有道理,若是沈朝颜真将他伤她的事告诉了李冕,现下这个时局,李冕给她出气也不是,置之不理也不是,反倒多惹一人为难。

所以,她竟也会为了在乎的人收敛脾气,委屈自己麽?

心里似乎有一种情绪在翻涌,谢景熙不想承认,那叫做内疚。

一旁的李冕见谢景熙长久沉默,便也不再多说,挥手让他退下了。

回大理寺的马车上,谢景熙一路心事重重。

及至下了车,他看着大理寺的朱漆广门思忖片刻,还是转身对裴真道:“你去把我放在讼棘堂卷宗阁上的那个漆木盒取来。”

裴真看着埋头紮回车厢的谢景熙愣了愣,不解道:“大人这是要出去麽?”

谢景熙“嗯”了一声,往後靠上车壁,表情淡然地转起手上的扳指。

“可大人早上不是叫了唐少卿议事的麽?”

裴真眼见谢景熙脸上的表情沉下来,慌忙找补到,“不知大人要送东西到哪里?不如卑职替大人……”

“你今天很闲是不是?”

没说完的话被谢景熙打断,裴真闭嘴,乖乖转身去取漆盒。

另一边,沈府後院的卧房里,沈朝颜正懒洋洋地卧在榻上,轻拍着脸上的胡瓜片儿。

yan光透过半开的海棠纹茜纱窗洒下来,映出nv子雪肤上的零星淤痕。

有金拿着个胭脂盒进来,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——美中不足、白玉微瑕。

有金嘴一撇,不禁为沈朝颜昨晚的遭遇不平。

“郡主,”她行至榻旁,将手里的东西打开问:“您看看颜se可以吗?”

沈朝颜用指腹沾了点,在手背上缓缓晕开,一道紫红se的印迹便显现出来。

“这是上好的胭脂混着草木灰调出来的颜se,那胭脂师傅说,抹在身上假冒淤青,只要不沾水,保管看不出。”

“嗯,这颜se确实挺像的。”她点点头,接过有金递来的sh巾,把手上的se块又细细地擦了。

“郡主……”有金是个直肠子,憋了半天,还是忍不住问沈朝颜到,“昨晚那件事,您为何不直接要皇上替您作主?整这些,麻烦si了。”

擦手的巾帕被抛回来,沈朝颜“啧”了一声,瞪着有金嗔怪道:“你懂什麽。”

见有金一脸懵懂的模样,沈朝颜只好恨铁不成钢地解释,“当下朝局,沈家敢和谢家翻脸麽?”

有金摇摇头。

沈朝颜又问:“那皇上敢跟谢家翻脸麽?”

有金想了想,片刻後还是摇了摇头。

“那不就对了!”沈朝颜道:“既然皇上和沈家都不敢跟谢家翻脸,那我让皇上替我做个什麽主啊?”

“可这样的话,”有金一脸委屈,“你昨晚受的那些气……”

沈朝颜笑着打断了有金的话,“在我这里,从来没有白受气这一说。”

她顿了顿,忖道:“若是皇上能把我昨日教他的那些话带到,我倒有六七成的把握,谢景熙最近会来看我。”

“那之後呢?”有金问。

“之後?”沈朝颜看她,巧笑道:“之後的事,你看着不就知道了。”

毕竟,相b起一个无喜无忧、无惧无怒的人,谢景熙昨日一怒,实则是给了沈朝颜机会。

撕破脸或者哑巴亏都不是最好的选择,她愿意用这个机会,赌一赌谢景熙的“良心”。

“哦……”

面前的有金讷讷地点头,一副心有不忿的样子。

门外的家仆在这时来报,说大理寺卿谢景熙谢大人在府外求见。

沈朝颜闻言jg神一怔,一骨碌从榻上翻了起来。

“铜镜?铜镜!快点!”沈朝颜催促着,提裙往妆台前的绣墩上一坐,又急慌道:“这里,还有这里,都帮我抹一点,快!”

有金捧着胭脂盒,看见她露出的大半个肩膀,心跳都不禁一滞。

所以这些伤……郡主等会儿都要露给谢寺卿看麽?

有金话本子看得多,此时已经从沈朝颜肩上的伤,想到了两人的孩子应该跟谁姓的问题,脸上越来越烫。

“等下知道该怎麽做吗?”沈朝颜不忘叮嘱。

“嗯嗯,”有金点头如捣蒜,“一切看郡主手势,听郡主指挥。”

准备就绪,沈朝颜又倚回了榻上,对着廊下的家仆回了句,“领他进来吧。”

当谢景熙得知沈朝颜见他的地点是在後院的时候,还是略微迟疑了一瞬。

但思及皇上说郡主伤势颇重,再加上又是探病,确实不好问了又突然不去。

谢景熙犹豫片刻,还是跟着引路的家仆进了沈府。

穿过三道垂花拱门,就到了沈府nv眷所居的後院。

不过沈母早逝,沈傅也没纳什麽妾室,膝下又只有沈朝颜独nv一个,故而现下的沈府後院里,实则只住着沈朝颜一人。

竹篱左右,砌石花栏。

谢景熙行至廊下,远远便瞧见院子里一片浓淡疏密的朝颜花。

他忽而忆起闲时翻看过的百草录,此花喜光、喜sh、不耐寒;x苦寒,藏微毒。

不知怎的,心里生出点异样,谢景熙居然掀了掀唇角。

家仆将人领到外间便退下了,不多时,沈朝颜被有金搀着,从里间行了出来。

时值七月,暑热依旧难耐,再加上伤处要热敷和施药,沈朝颜便只穿了件齐x儒裙,外罩一层轻薄的云纱大袖披衫。

这麽一来,白皙肌肤上那几道深深浅浅的淤痕,便几乎没有任何遮掩。

谢景熙虽为人淡漠,但也是谢家严谨家风下教导出来的,当下情景,自然不能过於直白地细看。

他匆匆一瞥,便移开了目光。

沈朝颜行至绣墩上坐下,姿态倒也不显得弱柳扶风,期间谢景熙听到她喘了两声,不太像是装的。

握着漆盒的手暗自收紧,谢景熙终於听到那个冷淡的声音。

她无甚情绪地唤了他一句,“谢寺卿。”

他这才回神,清嗓回礼,“臣见过郡主。”

沈朝颜哂了一声,语气不屑,也没让有金看座,斜身往茶案上一靠,问:“若是我没记错的话,谢寺卿公务繁忙,说一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,今日怎得有空过来?来看我笑话?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谢景熙态度恭谨,早知道此番前来会被她刁难,便也坦然。

他从袖子里0出那个漆木盒,双手呈上,补充道:“臣是来送还郡主玉簪的。”

“哦?”沈朝颜不领情,反问:“所以是裴侍卫ch0u不开身,还是找不到沈府的路,一只玉簪,竟要劳烦谢寺卿亲自走一趟?”

谢景熙神情淡然,“玉簪乃nv子私物,假别的男子之手送还,不妥当。”

沈朝颜沉默须臾,眼神示意有金收下玉簪,又淡声吩咐了一句,“看茶吧。”

“诶!”有金将斟好的茶盏奉给沈朝颜,又转身要去给谢景熙倒。

然不等他婉拒,两人只听一声嘶痛,接着便是茶盏翻倒的声音。

茶水溅出来,氲sh了地上的缂丝秀毯。沈朝颜抱肩缩在坐榻一隅,像是痛得很了。

有金吓得连忙放了手中茶具,倾身上前查看。

一片慌乱之中,谢景熙看见沈朝颜那张过分苍白的侧脸。

她看起来,似乎真的是,很疼……

“郡主别怕,有金这就去把大夫叫来。”有金手忙脚乱地跑了,甚至连房门都忘了掩上。

屋里的兵荒马乱一止,周遭即刻安静下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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